【棋魂二周年24H-14:00】风满楼
14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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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mmary： “我最大的遗憾，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。”
时光最近总是失眠，到了夜里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，在床上睁着眼睛捱到天亮。时光的房间里很黑，一丝光也不透，有时他会分不清自己有没有闭上眼睛，很多很多回忆里的场景在黑暗中细碎的闪过。
1997年第一次和俞亮下棋，俞亮哭着让他走。在围棋比赛上靠褚嬴得冠军，第二名和俞亮一样哭地撕心裂肺，时光有一瞬间觉得围棋可真不是个好东西，说着胜固欣然败亦可喜，却还是为这些输啊赢啊牵肠挂肚。画面一转又是北斗杯那年，他和俞亮得了第一名，回国之后绪哥给摆庆功宴，正好他刚成年没多久，第一次喝酒，回家之后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。再一睁眼就看见一局残棋立在他眼前，正是俞晓楊和褚嬴那盘棋局，棋子正进行到时光推算出的那步“神之一手”。这时天上忽然开始下雪，一颗很亮的星星和雪一起掉下来，时光伸手想接住这颗星星，再抬起手来地上的雪都化了，黑乎乎的一片，他滑倒在地上，脖子上还戴着俞亮的围巾。时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，一只手拉开窗帘，天亮了。
重复的琐碎画面填满了时光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，他几乎也分不清，这到底是梦境还是回忆。
太阳蒙了一层云雾，屋里倒是很亮堂，落叶打着旋往窗台上掉，撞到玻璃又慢悠悠地落下来。
时光起来之后就看见俞亮坐在客厅里，对着棋盘打谱，落子的声音很小，似乎怕吵到他。俞亮和时光似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，连着好几天，时光在房间里睁着眼干捱一宿不睡觉，俞亮在客厅里对着棋盘静坐一夜，谁也不去打扰谁，谁也不问谁。
“要吃早饭吗？”俞亮听见时光走过来的声音抬起头来问。
时光摇摇头：“中午再说吧，早上不饿。”时光瞥见小俞老师蹙了蹙眉头，似乎很不满意时光这不健康的生活方式，时光有点想笑：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时光轻轻关上门，才是初秋，风已经很凉了，吹地他打了一个哆嗦。牙齿颤了几下，又后悔刚刚没能摸摸俞亮的手。
俞亮是那种很怕冷的体质，不管春天冬天秋天，都要穿长袖，有时外面还裹个大衣，打眼一看就知道在韩国待过。特别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，俞亮的手都会冰得吓人，时光揣在自己的手里捂老大一会才能捂热。一开始俞亮担心时光不舒服，每次时光伸手过来都要躲，但是架不过时光态度强硬，直接拽过来放在自己怀里。后来俞亮也习惯了这样，经常在时光发呆的功夫忽然把手伸进时光围巾里。
——
天空铺了一层厚厚的云，看起来快要下雨了，时光拉紧外套的拉链，祈祷这雨不要在半路上下起来。
时光是最后一个到公司的，大家都习以为常了，没有赛事的时候时光的时间实在是很随性，可毕竟他的位置在队里无可替代，所以许厚也懒得管他。
临近下班的时间雨才下起来，时光没有带伞，只能眼巴巴看别人都走了，自己一个人在楼里等着雨停。
也不能指望俞亮来接了，自从年前俞亮摔伤了腿都快八辈子没踏出家门了，比赛也不参加，每天坐在棋盘前打谱，等时光回家一起吃饭，然后两个人又各忙各的，相顾无言。
时光回到家，一打开家门就看见俞亮，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杵在玄关一动不动。
“你在这干嘛呢？”俞亮自从摔坏了腿之后很少活动了，除了平时做饭会去厨房，时光甚至没看过他站立。
俞亮的表情很奇怪，有点像牙疼：“下雨了。我想去接你，可是这个天气我的伤又在痛。”
时光有点无奈：“不用。我自己不也回来了？”俞亮点点头：“嗯，就算没有我，时光也可以搞定一切。”
时光眼神忽然变得阴沉：“你在说什么？”
俞亮对时光转变的情绪似乎见怪不怪了，他伸过手来想牵住时光，被很用力地躲开。
“为什么呢？”时光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，“为什么我可以搞定一切的代价就得是失去你呢？”
——
俞亮周身的空气都凉凉的，有一股雪的气息。时光感觉到这片轻盈的雪抚上自己的肩膀，他抬起头来看，房间中空荡荡的，一个人也没有。
2009年春节前，俞亮出国参赛乘坐的飞机失事，消息传回大陆，彼时的时光刚刚斩获“端阳杯”大赛的第一名。这是时光第一次参加个人赛打进全国总决赛。这场比赛前，时光和俞亮打了一个赌，赌没有俞亮这个得力队友的时光一个人去参赛能不能拿奖，时光信誓旦旦地对俞亮说“放心吧小俞老师，没有你我也可以搞定的。”
他真的把一切都做得很好，也真的没有小俞老师在身边了。
从那以后时光经常能在家里看到俞亮的身影，时光刚开始还以为俞亮像褚嬴一样变成了棋魂，可是出了这道门他就看不见俞亮了。
有次洪河来时光家里，俞亮还站在走廊朝他挥手，时光拽着洪河到俞亮旁边：“他朝你打招呼呢，你能看见他吗？你看看他……”洪河吓得不轻，在外面咨询了好几家眼科医生，确定自己眼睛没出问题之后又开始担心时光的精神问题。
时光幻想出一个只是受了伤不能出门的俞亮，这些幻想的碎片无法还原出一个足够坚韧的影像，总是会被时光某个细节的尖锐戳碎而后散落一地。时光不再和俞亮说太多的话，也不去触碰俞亮。他学着俞亮的厨艺做饭，让自己觉得这是俞亮的手艺，他每天晚上给桌上的棋盘摆上不同的棋局，第二天假装这是俞亮夜里下出的棋谱。
每次不小心戳破了一个幻象，时光就不得不想起俞亮已经离开的事实。于是他开始学会遗忘和重建，这十一个月，俞亮在时光眼前消失了二十七次。
——
时光有时会去爷爷的阁楼上睡觉，最开始爷爷还会摸摸他的头头看他是不是发烧，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不管了。
如果可以的话，时光其实很想回到十八岁那年，他和俞亮都是国青队的新成员，顶着听起来很厉害的头衔，在老旧的阁楼里很随意地用一盘棋争夺主将。
阁楼的窗玻璃有几道裂痕，初秋的风带着喧哗的冷意，穿过裂痕发出“呜呜”的怪声音，吹得时光打寒战。他想起和俞亮在这里下棋的时候，也是秋天，居然有这么冷吗？
时光印象中自己很长时间没有哭过了，每次脸上忽然感觉到一阵潮湿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流眼泪。但是时光觉得这不能算哭吧，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眼泪为何而落。爷爷的旧棋盘还放在阁楼上，黑色的棋盘落了灰，时光看了很久，眼泪滴在格子里，像一颗墨玉做的棋子。在冰冷的空气中一点点干涸，消失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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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回到家时，俞亮静静地站在窗口，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。他们面对面，沉默良久，直到俞亮走上前一步。
“时光，我没有遗憾。”时光听见俞亮长长的呼吸声。
“认识你，和你一起下棋，这辈子我没有遗憾，所以留住棋魂的棋盘没有办法留住我。”
“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一个愿望，需要你帮我实现。”
时光看着俞亮，等他继续说。
“我希望你睡个好觉。”
挂在窗口的风铃摇晃了几下，发出很清亮的“叮咚”声。再看过去时，窗边已经没有人了，只余下月光下的几缕树影，而俞亮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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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那之后时光再也没有失眠，也再也没有看见过俞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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